世人皆道吴国的公主才艺双绝,才能嫁给北燕皇室最好的儿郎。
说的不是我,是我的小姑姑,景和公主。
世人皆知景和,不知时宜。
但我没想到,连我那日日琴瑟和鸣的夫君也是。
娶我是为了能见她。
待我好是因为她叮嘱。
他在我小姑姑难产而死那天突生大病,我才知晓一切。
直至友人寻来和小姑姑一样长相的姑娘,他才无药而愈。
他将这姑娘视若失而复得的明珠,为了护她一次次的伤我辱我。
最后一次,他纵她将怀孕的我生生打至流产。
我逃了。
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。
1小姑姑去世这日,我才知晓了慕容清深藏心底的秘密。
王爷忽然昏倒,此刻已病危!
我在宫内收到消息匆忙跑回去看时,他周围围了一圈太医低声说着什么。
他脸色青紫,眼睛肿红,身体抽搐的的躺在床上。
不像生病,倒像......悲痛过度。
众人见我来,皆让出通道来。
毕竟在他们眼里,慕容清与我琴瑟和鸣。
此刻我亦如此以为。
我坐到床侧用手绢轻擦他额前的轻汗。
他却猛地拽着我的手低声呢喃。
明明只要你活着就好了……我心低不觉咯噔了一下,来不及多想,便去问太医他患了何病,有何良方。
太医却摇头叹息道:心病还需心药医啊!
我蹙眉不懂其含义,慕容清的好友周准突然插话。
我这才注意此人在侧已站立许久,他作揖拱手向我行礼。
我知治清兄的病的药方,还愿王妃允准。
请王妃借一步说话。
我跟随他的脚步立在门廊下,心底隐隐已觉不好。
2他面上显露难色,许久才缓缓开口。
到了此刻我已不能瞒王妃了,他爱慕一女子久已,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……我心跳仿若停了一拍,问出了我心底呼之欲出的答案。
他刚才说只要活着就好了,他那爱慕的人竟是……既如此,我也便不瞒了。
王妃也知,皇上先一步娶了静妃。
他无法与皇上争,也不能争。
他只能看他心爱的女人嫁给他的长兄。
他从未出格,他只是盼着能常常见她,看她平安喜乐。
我听此低声发笑,但心底不觉荡起痛感。
所以他娶我,只是为了能有正当理由入宫拜见小姑姑。
为了看她是否平安喜乐?
王妃,你亦是娴静端庄,入府几年间将全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……许久后顿了一下继续道。
清兄定也看在眼里。
他待你还是好的。
他叹了口气,遗憾道。
若是静妃能活着……我再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,此刻春风拂过面我却感寒气侵体,身体如被人劈砍般裂碎着疼。
我疯跑去书房,一脚踹开书房门。
仔细端详着满屋子他为我亲画的那些画作。
及笄礼时端庄的,在庭中跳舞时灵动的,骑在马上蹴鞠时飒爽的,甚至穿着红衣嫁人的……可这些画像都没有脸。
我以前问他为何不画上脸。
他会轻轻从身后环着我说。
时宜貌美,我若画不出时宜美貌的十分之一,那我宁可不画。
此刻我才明晰,原来不是画不出,是他画的从来都不是我。
我嗤笑着自己,无数画面顷刻间冲入我的大脑。
新婚夜他掀开盖头时眼睛里的深沉,欢好后眼睛里浮出的水光。
佳节家宴时他目光的方向,时常问的静妃可安?
我和小姑姑蹴鞠比赛时长久的叮咛,你让着些静妃娘娘,她体弱。
原来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我,我甚至连替身都不是。
我只是一个他能亲近她的理由。
3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,胸口像刀绞一样,铺天盖地的紧锁着我,泪水糊住了眼睛。
我随即一把火烧了书房,自己站在火海中茫然着微笑。
若我也如此死了,你也会爱我吗?
下一秒,有人慌张的冲进火场,抱起还未烧到的画护在胸口。
我看着他一趟趟的往外搬画,全部搬完了才拉我出屋。
身后的家丁们整齐地等着,见画已挪出,这才一拥而上张罗着灭火。
慕容清发疯了般冲我怒骂:你发什么疯!
我一直以为你懂事!
没想如此不知体统。
若不懂规矩,唤了你爹来再教教你。
我怔在原地看他恼怒,看他又去仔细的检查每个画。
此刻我已然忘了礼法,脱口质问。
怎么?
听闻书房被烧病便好了?
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我。
你在说什么胡话。
我暗了暗眼神,许久才嘶哑着低声开口。
若我今日也死了,你也会如此爱我吗?
慕容清怔住了,眼底闪过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许久后他上前拥我入怀,低沉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。
时宜,别闹了。
你向来懂事。
是了,我从小都是懂事听话的孩子。
可懂事从来不是夸奖。
我嫁给慕容清那天,皇上和小姑姑前来庆贺。
小姑姑反复的叮嘱他,若时宜不懂事,你定要多包容些。
他微红着眼眶,一饮而尽面前的酒,郑重的拱手承诺。
我定不负静妃所托,不负静妃所望。
我当时甚是开心,觉得自己嫁得良人,可现在回想起他的承诺里从未提及时宜。
我将思绪拉回,努力抑制着悲伤,却仍控住不住。
见我仍在啜泣,他叹息一声,轻声许诺。
时宜,以后我们还如以前那般好吗?
我忽略了他语气中的敷衍和疲惫。
努力通过这句话弥补心口的那块破了的大洞。
我此刻觉得只要还能在他身边,无数的痛苦和不甘都可以藏起来,再努力的缝补。
想起第一次见到慕容清,他也是如此轻声哄我。
你要求娶公主?
朕的小妹妹已然嫁去你们大燕,本朝已没有适龄公主。
您的女儿时宜公主。
哦?
时宜是?
她今岁几何了?
身旁的宦官赶忙近身小声道。
十六,正是议亲的年纪。
父王大手一挥,威严道。
朕准了。
两个我未曾见过两面的男人三言两语间便确切了我的一生。
宫内人将殿上之事传到我这里,恭贺讨赏时。
我只怔住一秒,便慌忙跑去挡在他出宫的路上,红了脸低头询问。
王爷,北燕是怎么样的?
他不解的看我,眼底清冷。
我慌忙小声解释。
我不知北燕如何,有些怕!
他听我如此说眼神温柔了许多,抚着我的脑袋轻声安抚。
乖!
别怕!
我一眼便沉溺在他眼中的温柔里,沉溺至今。
随后他低声呢喃一句,眼底泛出淡淡暖意。
你嫁人那日也如此害怕吗?
那时我以为他在问我是否新婚夜也会害怕。
现在我才知晓。
他是想起了同样嫁入北燕的我的小姑姑。
是我太迟钝吗?
还是慕容清你藏的太好。
常年累月的陪伴相处,琴瑟和鸣。
我早已将慕容清视为一切,视为追随的光。
哪怕是假的,我仍努力将过去的日子美化粉饰成真的。
我确认我放不下这个男人,我还爱他。
我用手回拥住了他。
我们以后还如从前般。
好他回答了我,只是抱我的手松了些。
4王妃,您的病仍需按时服药,臣方可保您3年无虞。
我轻缓的点头,答应着。
见我敷衍,太医叹了口气劝我道。
王妃,痨病切勿劳心伤神,按时服药王爷方可安心。
我心脏不知哪里又扯到痛觉,痛感侵袭全身。
慕容清安心?
那日之后他将画作全挪进卧房。
借病在屋内已数月有余。
除了送饭,任何人都不许进屋打扰。
甚至今日我生辰,莹儿去唤了几次他都闭门不出。
直到周准午间造访,慕容清才出门吩咐厨房今日晚宴山珍海味尽数安排。
莹儿听到消息一蹦一跳的回来。
王妃,王爷今日要给你大办生辰宴呢。
趁机把有孩子的喜讯一起告诉王爷。
我心底不觉升起一丝希望,面上却抚着肚子唤着莹儿别瞎说。
到了晚间,慕容清早早等在宴席里。
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欣喜,我此刻真的以为我们回到了从前。
他见我来赶忙示意我坐在他身边。
我正想着告知他怀孕的时机,他却先开了口。
今日周准说他找到了和你小姑姑一样的姑娘。
他给我看了画像,真的一模一样,她回来了。
我让周准把她接来了,你陪我等着她一起吃饭,我们一起吃饭。
他毫不掩饰的欣喜一遍遍刺痛着我的神经。
仿佛在告诉我,我仍是那个所有人忽视的时宜。
痛苦的情绪瞬间吞没了我,摧毁了我所有理智。
我将饭菜桌椅全部掀翻,对着他怒吼。
慕容清,你若从未爱我!
那你为何娶我!
骗我!
为何在我把真心全捧给你后,你再让我知道真相!
慕容清,你把我当什么啊!
我是个人啊。
我是个有感知的人啊!
我的泪水淹没了我整个身躯,跌倒在地疯狂咳嗽起来。
他却只冷冷地坐着未看我一眼。
他的心里此刻已经完全被另一个人填满。
5我疯了般跑去摇晃他,他这才冷冷地转过眼看我。
透过他的眼睛,我看到发钗凌乱,衣着不整,泪水花了妆的我。
我呆愣住了。
我竟如此不堪狼狈了吗?
在爱情里更爱的那个人终究是如此下场吗?
我嘶哑着声音,问出了无措的问题。
若我说我也要死了呢!
未等到他的答案,一个女声从门外响起。
请王爷安!我抬头看,恬静典雅的气质,唇红齿白的脸庞。
太像了,不止长得像,气质也像。
一瞬间我也晃了神,我那刻也以为是小姑姑回来了。
我暗了暗眼神,但她不是,她才不是世间唯一在意我的小姑姑。
我看着慕容清冲上去一把抱住姑娘,低声呢喃着什么。
姑娘的手也轻轻环住了他,真像阔别多年的夫妻重逢的场面。
许久两人才分开,姑娘笑盈盈的端着茶走到我面前。
还未向王妃姐姐请安呢!
啪嗒,茶杯顺着我的衣裙上掉落在地。
她故作惊讶嘲弄的看着我。
哎呀,手未拿稳,茶撒到王妃姐姐的衣裙了呢!
心底委屈瞬间爆发,流着泪逼近她。
你别顶着这张脸做这种事!
她被吓到一瞬间就躲到了慕容清的身后。
慕容清冷着脸一脚将我踢倒在地,这一脚他用了十足的力道。
你若再闹,我便将你关进地牢。
我窝在地上,捂着肚子希望有人能来帮帮我。
可没有慕容清的准许,没人敢上前。
我怔怔的看着慕容清冰冷戒备的盯着我,护着身后的人。
是了,从来都没有人站在我这边,从来没人护着我。
可心底冲出一个声音:不,有一个人。
我母妃因我是个女儿未能帮她一跃而上恨极了我。
宫内上下所有人都欺负我,连宫女都可以随意辱骂我。
甚至直到我长到十岁连名字都没有。
有次我被几个宫女挤在角落欺负着玩,一个姐姐出现呵退了他们。
她温柔的冲我笑,美的像一朵凌霄花。
我不是你姐姐哦,你应该叫我小姑姑。
我是你父皇的亲妹妹。
竟然现在还没有名字,那叫时宜吧!
但逢良辰,顺遂时宜。
我现下便去找皇兄给你讨封号!
她甚至在难产离世前只唤我到了身边,轻声叮咛我。
时宜以后都可以任性,可以不懂事。
不要怕。
时宜,要顺遂一生啊!
是啊,世间还有一个人会护我。
我虚弱地轻声唤莹儿。
唤太医,我要进宫。
我要和离。
6慕容清听到了我的言语,冷着脸居高临下的望着我。
谁许你进宫了!
送王妃回屋!
请太医上门。
身旁的婢女这才一拥而上扶我起来,莹儿小跑着出门想去请太医。
却被人拦下。
慕容清身后的姑娘紧紧拽着他的衣袖,惹人怜爱道。
挨一脚歇歇就好了,王妃姐姐不会那么娇气。
他温柔的回应着,抚着她的脸。
全然未注意我苍白的脸色和额间的薄汗。
好,都听你的。
我被强行拖回屋内,腹痛不止地在床上打滚。
莹儿哭着给我擦额间的冷汗。
我疼了半夜,后半夜才缓缓睡去。
我以为孩子就此没了,可他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。
腹痛停了又开始发热,发热三日莹儿也没能从屋外请来任何人。
我被慕容清下令禁止出府,也禁止见人。
不过几日,王府内诸事按照王爷吩咐皆交给了新来的姑娘。
第四日夜里,乌压压的一群人冲进我的房间。
为首的姑娘摇曳地扶着步摇,轻声吩咐。
王妃与下人私通,按王爷吩咐打二十仗拖出府外。
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她大喊。
你不是她!
你就算再像你也不是她!
我被人架起拖入庭院,生生挨了二十仗。
腹痛不止,我清晰地感觉血液从腿间流出。
我的孩子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