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县城富商之死:三个鬼故事黄有禄蔡恒公 全集

蔡恒公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§§§第一章:我县富商夜闯警局,跟我讲了个清明节相遇‘无字坟’,坟头咕咚咕咚冒血的故事隔天,他脑袋被插爆在佛像脚趾尖上。有人说是他手底下包工头杀的,有人说是他小情杀的,有人说他侮辱寺庙僧人,僧人暴起犯案。1.“警察先生,你清明节撞过鬼吗?”对面,腰上一个巨大“H”腰带扣的肥硕中年人,大半个身体伸过桌子,握着我白嫩嫩的手问道。此时是夜半十二点,原本我到钟下班。打开派出所大门的时候,我镇杰出企业家、最大建筑公司的老板黄有禄,当着他保镖和小情的面,扑倒在我脚下。下班计划泡汤,我只能把这位肥胖富商,迎进了警局。刚一坐下,黄富商紧紧握住我的手,问出如上问题。这话问得,不知道以为你不是在警察局,是在天涯的莲蓬鬼话发帖呢。我面无表情:“没有!”“...

主角:黄有禄蔡恒公   更新:2024-11-26 16:08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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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黄有禄蔡恒公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县城富商之死:三个鬼故事黄有禄蔡恒公 全集》,由网络作家“蔡恒公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§§§第一章:我县富商夜闯警局,跟我讲了个清明节相遇‘无字坟’,坟头咕咚咕咚冒血的故事隔天,他脑袋被插爆在佛像脚趾尖上。有人说是他手底下包工头杀的,有人说是他小情杀的,有人说他侮辱寺庙僧人,僧人暴起犯案。1.“警察先生,你清明节撞过鬼吗?”对面,腰上一个巨大“H”腰带扣的肥硕中年人,大半个身体伸过桌子,握着我白嫩嫩的手问道。此时是夜半十二点,原本我到钟下班。打开派出所大门的时候,我镇杰出企业家、最大建筑公司的老板黄有禄,当着他保镖和小情的面,扑倒在我脚下。下班计划泡汤,我只能把这位肥胖富商,迎进了警局。刚一坐下,黄富商紧紧握住我的手,问出如上问题。这话问得,不知道以为你不是在警察局,是在天涯的莲蓬鬼话发帖呢。我面无表情:“没有!”“...

《县城富商之死:三个鬼故事黄有禄蔡恒公 全集》精彩片段

§§§第一章:
我县富商夜闯警局,跟我讲了个清明节相遇‘无字坟’,坟头咕咚咕咚冒血的故事
隔天,他脑袋被插爆在佛像脚趾尖上。
有人说是他手底下包工头杀的,有人说是他小情杀的,有人说他侮辱寺庙僧人,僧人暴起犯案。
1.
“警察先生,你清明节撞过鬼吗?”
对面,腰上一个巨大“H”腰带扣的肥硕中年人,大半个身体伸过桌子,握着我白嫩嫩的手问道。
此时是夜半十二点,原本我到钟下班。
打开派出所大门的时候,我镇杰出企业家、最大建筑公司的老板黄有禄,当着他保镖和小情的面,扑倒在我脚下。
下班计划泡汤,我只能把这位肥胖富商,迎进了警局。
刚一坐下,黄富商紧紧握住我的手,问出如上问题。
这话问得,不知道以为你不是在警察局,是在天涯的莲蓬鬼话发帖呢。
我面无表情:“没有!”
“我有啊!”黄富商一声哀嚎,也不理会我什么反应,自顾自讲起他的撞鬼经历。
“一周前,清明节,我跟我老婆上山,祭我老岳父跟我早死的爹妈。趁着我老婆祭拜的功夫,我就随便走走。”
“走了一段路,我瞅着到处光秃秃,晒死个人!算了,回去陪婆娘得了。”
“结果一转身,一条红砖头的阶梯,蹿到我脚下。”
“梯子会动?”我问道。
“之前没这玩意,抬个头、低个头、转个身,这玩意就出现了,跟突然蹿出来一样。”黄有禄回答。
我咪了下眼睛,开始觉得有点意思。
黄有禄继续说。
“我现在想想,那是红砖头吗?那是血砖头!一脚踩上去,湿的、黏的,还有股甜腥味。”
“当时山上祭拜的人不多,也不算少,风一吹,满山烟灰味跟鸡鸭鹅牛羊的腥气,我就没多想。”
“也是热糊涂了,就想着找地遮阴!”
“血砖梯的尽头,有两颗大树,瞧着有些年头,挡我一人够用,我就踩着那黏糊糊的血砖头往下走。”
“然后呢?”
说到这,黄有禄的脸色惨白发绿,绿得带灰。小时候看聊斋,电视里给鬼吓死的人就这脸色。
黄有禄喘了个大气,耷拉下五官,一拍大腿。
“树下有半间房子大的阴影。里头阴得发冷,不打开手机灯看什么都像隔着层灰纱帘子,让人起鸡皮疙瘩。”
“你知道是为啥吗?”
黄有禄像被掐着脖子,大张嘴巴,要喘气不喘气的样子,陡然间扑过桌子,攥住我两边肩膀。
“树根底下有座坟!”
“‘咕咚咕咚’流血的,无字坟!”
我一个哆嗦,大力推开黄有禄,这中年胖子整个要挂到我脖子,像什么样子,我这幅冰清玉洁的身子,捂了二十几年,连娇滴滴女孩子没挂过!
然后拿起手机,发了条信息给我家头儿,问“被报案人揩了油,精神受到伤害,算不算工伤?”
得到一个“滚”字后,我喝了两口热水压压大半夜被老男人生扑的惊吓,坐回办公桌。
“然后?”
黄有禄大叫道:“然后我就被鬼缠上了!”
“我转头就跑!那条血砖梯它黏住脚底板,不让人跑啊!一眼看到头的一小截路,愣是跑得满身汗,才跑出来。”
“我在脚踩梯子时,怎么都瞧不见我老婆在哪,脚底板一离开梯子,我老婆、家里保姆,变魔术一样出现在眼皮子前。”
“我赶紧抓住我老婆,下山,进庙驱邪,回家。”
“然后?”我又喝了两口水,举着保温杯问道。要是到此为止,黄有禄犯不着夜冲警局。
“从那天开始,每天夜里十二点,我一定给一股又甜又腥的味熏醒,看过杀猪放血没?就那味,还要更腥更臭,夹着股腻香,甜得让人想呕!”
“接着就有鬼叫,我只要睁开眼,就能看到一个鬼,穿着红袍子、盖着红盖头!”
“那只鬼一开始只在房门口叫,一天天的,越走越近。”
“昨晚上,脑袋都伸到我枕头正上,正对着我的脸。我俩中间就隔着红盖头,我都能感觉到她两只鬼眼,黑洞洞、直勾勾地滑过我的脖子、我的眼睛、我的心脏,像是要把它们划开一样!”
“是个女鬼?”我放下保温杯,清清嗓子问道。
“不知道!声音时男时女,我看是个不男不女。”
黄有禄瘫在椅子上,被人放光气的气球,两只手腕战战兢兢地抖。
我等黄有禄缓了一会,追问:“事发日:清明节,至今第六天?”
黄有禄点头:“对!”
我边笔录边问:“都采取过什么措施?枕边人也撞鬼吗?”
黄有禄再拍膝盖,“啪”的一下,夜半的派出所办公室荡起回音。
“啪..啪....啪......”
像有人躲在墙角小声鼓掌,又像有什么东西踩着屋檐鬼鬼祟祟走动。
“没!就我一个人看得到、听得到、闻得到!我住家里、住酒店、住到秘书家去,那鬼紧跟不放。”
“那鬼明明就站床边,我老婆,跟...我秘书,瞎了一样,愣说我是发癔症。我老婆还联系了心理医生,抓着我讲蔡恒公的故事。”
我真怕他把自个拍瘸了,丢了条毛巾给他垫腿上,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回答的问题。
“事发到报案,期间六天,你都采取过什么措施?”
黄有禄手机屏幕亮了说下,他低头看一眼,站起身,拢了拢西装领子,笑笑:“那你得跟我回家看看。”
他站得身板笔直,笑容不像刚进门时一团和气,而是皮笑肉不笑的,身高一米七出头,比我矮了足足一个头,看我的眼神,倒像居高临下俯瞰。
像个巡视基层的大领导。
他气势陡变,我愣了下,解释道:“得先立案。”
黄有禄皮笑肉不笑:“哪那么复杂。你先上我家看看。”
嘿,资本家,眨眼之间,还两副面孔。
我冷了脸,跟他拉开距离,正想跟他科普立案的规章流程,桌上电话响了起来。
我拿起话筒:“派出所,您哪位?”
话筒里传出副所长的声音,不带喘气一通吼:“你警号多少?报案人求助摆什么谱?为人民服务就搁墙上印着!摆谱当什么警察!你领导谁,叫他明天上我办公室!”
什么摆谱?什么玩意这时?
我挂下电话,面颊发热,心底里蹿火。
黄有禄笑眯眯看我:“小兄弟,现在可以走了?”
2.
我的脸色大略黑如锅底,黄有禄跟看不到一样,手里攥着一堆黄符,身上还挂个护心镜,对着自家房子指指点点。
“这么多玩意,没用!没一个有用!”
“不然也不能求到咱人民公仆身上。”
我扯了扯嘴皮子,没搭理黄有禄虚伪流油的示好。
想了一会,问出最关键,但黄有禄只口不提的细节。
“鬼为了什么缠上你?她每天晚上说什么?”
黄有禄把手一摊:“这不是听不懂鬼话!要知道她要什么,早满足了,哪用被吓个半死。”
经验和本能告诉我,黄有禄肯定隐瞒了信息,这老小子嘴巴打蜡,套不出话。
我把房子绕了一圈,拍下几张照片,正色道:“黄先生,你的情况已经了解,目前没有任何明确线索显示你的安全受到威胁,今天先这样,有新的线索,请你及时联系派出所。”
黄有禄笑嘻嘻,学着我挺了挺腰杆,正了正脸色。
“来都来了,就别走了!”
“都说人民警察,一身正气,神鬼不侵。您在我卧室门口打个地铺,保护一下我这个人民。”
好家伙,原来在这等着我!
我一句“民警不是私家保安”没来得及出口。
黄有禄晃晃手机屏幕,笑得和和气气,腰是半弯的,一副随时给你作揖的姿势。
“贵司领导批准过了。小兄弟你要有什么想法,去跟领导商量商量。”
3.
“这老小子不是真报案,他就想要个警察看门!”
“你那边啥情况?”
绿油油的屏幕光照的眼睑发干,我揉了揉眼角,伸手把黄有禄卧室门稍微合上一点。
我正蹲在卧室门口,门开着,里头黄有禄被子蒙头大睡。
手机屏幕里跳出十来句国骂,来自一起值班的同事刘琦,不愧985高材生,一句重复都没有。
刘琪比我倒霉太多。
我跟黄有禄前脚走,他后脚接到电话,被派遣去坟场,找黄有禄说的血梯、大树、无字坟。
“啥也没找到!看坟大爷说了,这坟山旱得很,他守了十几年,没见过能遮阴的树。这一带都是绊脚坡,矮得就够绊个脚,也不需要梯子,六个字:没建过,没见过。”
“我问到冒血的无字坟,你猜老大爷问我什么?他问我是不是买了身假警服,搞直播的。”
以上,是我从刘琦十几屏博大精深的中文里,挑拣出来的回答。
“不过,黄有禄这老小子,不干净。”
“你先起来瞅瞅四周,别让黄有禄趴你后头把咱两信息偷看了去。”
刘琦忽然发了这一道,然后微信对话框停止在输入中。
对话框顶端跳出“对方输入中”几个字同时,我听到“哒”,非常轻微的一声,就在卧室里,我脑子后方。
颈后有气流吹过,轻微得像羽毛拂过,还真的像有人躲后头,屏着气无声呼吸。
我先倒扣手机,往前一跳,猛速蹲下,转身。
空荡荡,黄有禄睡得跟猪一样“呼噜呼噜”。
是卧室里有窗,没关严,给风吹开了。
虚惊一场。
我抹掉后颈的汗,往门框旁边缩了缩,侧着身,一只眼睛盯里头,一只眼睛瞅屏幕,发送信息。
“黄老狗已然酣睡,望刘兄速速道来。”
刘琦信息来得飞快,快得能冒烟,估计一颗八卦,口误,一颗追查真相的心,跟我一样地火热。
“黄有禄气死他老丈人!”
“(以上信息,来自坟场大爷口述,不保真。)”
刘琦不望加句备注。瞧瞧,人民警察的严谨!
“原来坟场是黄有禄的产业,在他老丈人死之前,是他老丈人的产业。”
“他老丈人姓杨,是咱县城以前的人大代表还是啥的,反正也是个知名企业家,黄有禄现在的家产,90%都是他老丈人打拼下来。”
“(传言)黄有禄故意气死老丈人,强占财产。”
我揉揉太阳穴,因为缺乏睡眠,它正在咚咚咚跳,回复:“他老丈人有盖红盖头的喜好?”
刘琦回复:“地铁老人看手机.jpg,真的?”
得嘞,一个没边没际的传言,勉强算一道线索。
我十指翻飞:“还有吗?”
冷风一阵阵往裤腰带里钻,我紧了紧警服,扫了眼时间,凌晨3点,中国道教传说中,阳气最弱,阴气最重的时间段。
我不信这些个,不就是一天中最冷的时间段,搞些个神神叨叨。
屏幕里信息往上蹿。
“多了!养小三,睡工头老婆,睡了才给工人结工钱,让未成年少女流产......”
“啧!”
伴随刘琦发送出来的“啧。”
我怎么好像听到,在我脑袋前方,近得像贴着我脑门的抬头纹一样,也有一声“啧。”
声音低小,像含在喉咙里,像女人的声音软糯,又像男人的声音低哑。
我下意识去瞄黄有禄卧室,卧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,给风,或者其他东西合上了。
心脏缩了一下,我屏住呼吸,慢慢抬头。
白蒙蒙的气体遮住了我的眼睛。
一声又像哈,又像呵,又像打招呼的“哎”的呼气声,几乎贴着我的脸颊汗毛响起。
那白蒙蒙的雾气被冲开一个口子,雾气后头,张开一个血色大唇。
我:“啊!!!”
“啊什么,大半夜的,警察就这点能耐。”
我屁股朝后摔在地砖上,屁股凉,心脏像被浇水后再冷风吹,飕凉飕凉。
“大姐,你大半夜贴着别人的脸抽烟,脸刷得墙一样白,嘴涂得像刚嚼过人肉。”
“你姓名什么?为什么半夜出现在黄有禄卧室?”
怒斥到半路,我心里咯噔一下,反应过来,脸色严肃,转入办案模式。
蹲在我跟前的血唇大姐,抬起下巴指指墙上结婚照,撇了眼卧室门。
“我,黄有禄老婆,姓杨。”
“出息了,发个癔症还能有警察看门。”
我来回端详结婚照,在杨大姐淹没在白粉里的五官,勉强找出轮廓,确定了两者系为一人。
杨大姐自来熟,跟我肩并肩蹲着,猛啜两口烟,把烟屁股丢平底鞋下踩了踩,撞了下我肩膀。
“弟仔,查到什么?还真是撞鬼。”
听听,这语气,关心无多,八卦有余。
既然她这么不见外,我也不能见外。
我从兜里掏出录音笔,宣讲了下采集证人笔录规程,然后掏出打火机,帮她把夹在手指缝里过干瘾的女士香烟点上。
“杨姐,你跟黄先生夫妻感情怎样?”
杨大姐眯着眼睛,吸了一口:“挺好,也没盼着他死。”
听这意思,不咋好。
我推开卧室门,瞅一眼,看到黄有禄肚子一起一沉,放心回头,压低嗓音。
“听说他跟您父亲,感情不太和睦?”
杨大姐眼睛咪成两道斜着提起来的线。
眯眼跟眯眼不一样,吸烟时眼下用力,往上挤,有卧蚕的能挤出卧蚕,没卧蚕的挤出眼袋。
她此时是上眼皮往下压,眼尾往上挑,她在防备,在思考。
“他气死我爸那谣言是吧?”
“假的,他俩好得要找同个裁缝做衣服,上同个女人的床。”
我给噎了一下,低头摸了摸鼻子,这是我能听的吗?
我迟疑说道:“听说令尊的遗产......”
没让我说完,杨大姐扯起嘴角笑了下:“民警不用学继承法?强占遗产这种谣言也信?”
得嘞,我反应过来了,这夫妻俩,都是假和气,真刺头。
“您是说,令尊把财产都留给了黄先生?”
杨大姐笑笑,那胳膊肘撞了下我肋骨:“听说过鬼娃娃楼吗?”
§§§第二章
4.
没容我回答,她自顾自说了起来,说一段,吸一大口烟。
吸的高档女士香烟,没啥味,烟极大。
烟雾把她掩埋进夜色。抬眼望去,只能一团模糊的白,跟一张红艳艳的嘴,张张合合。
“民国那会,就有鬼娃娃楼的传说了。有说是那时候卖淫合法,妓女多,妇科医院里堕胎多;有说是外国教堂,拐卖中国妇女、偷中国女婴搞邪术、做什么生化试验。”
“死的孩子多了,怨气聚集,就生出鬼娃娃,更凶险的,母子同死,生成子母煞。”
“然后医院或者教堂里,开始闹鬼,夜半鬼哭、鬼娃娃走廊跑,鬼娃娃遮眼,让活人摔伤摔死。闹鬼的楼渐渐没人敢去了,被叫做鬼娃娃楼。”
我挠了挠脑勺,琢磨着,这故事跟黄有禄被鬼缠有什么联系,一边悄悄端详杨大姐脸色,正逢她也转头看我。
凄凄夜色里,白雾茫茫,雾里头,先转出一张像是流了血又干透的嘴唇,然后是一双黑得要融进夜色的眼珠子,正好朝着窗户方向,瞳仁中央落入两簇月光。
那晚月色灰绿灰绿,她瞳孔里像落入两簇鬼火。
她说:“我家,也有一栋鬼娃娃楼。”
“啥?”我懵了。
杨姐额头拧出抬头纹,抽了下后脑勺——我的后脑勺:“你脑瓜子不太灵!金屋藏娇、金屋藏娇那种楼!”
我恍然大悟,捂住脑袋,猥猥琐琐嘘声:“明白了!小声点,别把您先生吵醒。”
杨姐撇我一眼,眼神有点嫌弃,继续讲述鬼娃娃楼。
“我爸,泥腿子,中年发了达,花花肠子管不住,建了这楼。住过数不清的女孩子,燕瘦环肥,个个美得不一样,就一点一模一样,鲜嫩,十八最好,二十五最老。”
“我爸走后,楼落黄有禄手里,还是那个用途。”
“你说,这些女孩子,二十五之后去哪了?”
杨姐突然问道。
她也没看我,自顾自地吞云吐雾。
我脑子跟深海旋涡一样飞速旋转。
大概是打露了,忽觉得衣领湿粘粘的,脖子跟后背阴渗湿冷。
我的嗓音像是化作一头鹅,被掐着吊起来:“难道,死了?”
杨姐撇我,说道:“那你怎么定义死亡?”
我:“......”
脑子泛空,哑口无言。
瞧这案子查得,在科学、玄学和哲学的边缘来回激荡。
“那些女孩子,死没死,死多少个,不知道。”
“他俩也不能让我知道。”
“反正孩子流产了不少。”
“我爸没把全部财产给黄有禄,他给的是黄有禄跟我生的儿子,黄有禄要是跟别人有孩子,全部捐掉。”
杨姐站起来,伸了个腰。
我目光追着她往上望,给光线刺得眼眶发酸,才发现,天色是鱼肚白了。
杨姐走进洗漱间,洗漱间里响起水龙头的声音。
隔了一阵,大太阳越过树梢,初夏的日光亮得让人目眩。
黄有禄两只浑黄老眼,亮得像手电筒,拉开卧室门走出来。
“咱人民警察果然正气逼鬼,我这一夜好眠!”
黄有禄掏出个红包。
我推开,请他上警局立案,好展开侦查。
黄有禄笑了下,眼神从上往下斜着看我,挺瞧不上的样子。
“立什么案,回去吧。我再有需要,就不上派出所了,到时给你领导打个电话。”
5.
“他妈的!”
最深切的愤怒,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国骂。
我跟刘琦头并头,蹲派出所后门墙角,抽一口烟,唾一口,骂一句。
我们头,治安中队队长,在办公室里头,啪叽把两份肉包豆浆甩桌上,撇开喉咙叫道:
“赶紧把报告写了,滚回去睡觉!”
--
“坟场什么都没有?身边人谁也见到异常,只有黄有禄一人听到见到?”队长问刘琦。
刘琦清清嗓子,往桌上摆录音笔:“不信您听听。”
队长脑袋转向我。
“黄有禄老婆什么意思,你分析分析?”
我把腰杆挺得跟上个月新买的床板一般直。
“可能性A,嘲讽黄有禄作贼心虚,发癔症;可能性B,暗示我们,黄有禄出轨祸害年轻女孩,被厉鬼报复;可能性C......”
队长拿肉包堵我嘴里,把报告敲得啪啪响:“净是废话!有没有除了黄有禄嘴巴一张一合之外的东西!”
我混混沌沌的脑袋里,电光一闪:“头,黄有禄没立案!他拒绝立案侦查!”
“瘪孙子,当派出所是他私家保安队?”
“散了,回去睡觉!”
队长挥手,我跟刘琦一溜烟出了派出所,各回各家。
6.
“醒了吗?”
“醒了。”我瞅了眼墙上挂钟,11点14分,睡了个半钟不到。
“20分钟内到坐佛寺,人死了。”
“黄有禄?”我重新闭上眼睛,问道。
原来没醒,做连环梦。
上个梦里,女鬼披着个红盖头、抱着个鬼娃娃,从窗户爬进卧室,把黄有禄给掐死了。
不知道这个梦黄有禄咋死。
“对!”队长语气暴躁。
“怎么死的?”我挪了挪睡姿,悠哉问道。
做梦嘛,紧张啥。
“还不滚过来,要给你打说明报告咋的!”队长猛虎狂啸,震得我手机险些脱手。
--
淦!不是做梦!
--
黄有禄死了。
爆头在佛祖的脚趾尖上。
本县东郊有座坐佛寺,远近闻名,说是寺,其实是座塔,三层楼高,外形是座巨佛,垂眉拈花,栩栩如生,传说特别灵验。
求子尤其灵。
看来求子灵,驱鬼不灵。
黄有禄领着建筑公司132个民工,来给他自个祈福。
民工在佛像脚下跪着,他上塔顶——佛像脑门处进香。
众目睽睽之下,被一个红衣红盖头鬼,推下栏杆,脑子碎成瓜瓢。
7.
案发后第三天。
县城公安局,审讯室。
人员:
县公安局审讯专家,我。坐在桌子靠内一侧。
对面。
杨迎婕,黄有禄老婆;刘蜜丽,黄有禄贴身秘书,鬼娃娃楼,或者说金屋藏娇楼楼主;大忘和尚,俗家名李大锄,坐佛寺专门接待香客的知客僧;徐志昌,132个民工的工头。
四个人,坐成一道半圆。
黄有禄老婆不说了,家产都在黄有禄手里,黄有禄还不停出轨,作案动机充足。
刘蜜丽,案发时在第一现场附近,据说上位不成,流过两个孩子。
大忘和尚,黄有禄摔下楼时,第一现场的目击者,据在场的民工口供,在黄有禄上香前,两人有过推搡。
徐工头,因为黄有禄公司的工程事故坐过牢,传言每次拿工钱都是老婆去拿,老婆相貌出众。
徐工头左手挠右手,小动作不断。
“警察大哥,到底什么事,你们这分开审、一起审,要审个多少次,我手停口停,没公家饭可以吃。”
刘蜜丽瞪着星闪闪的大眼睛,甜甜嗲嗲接腔:“警察哥哥,老板走了,我失业了,急着找工作呢。”
县局的审讯专家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,徐工头和刘蜜丽嘴巴啪嗒合上:“找你们来讲故事。”
“讲吧。”
专家看我。
我学着他,把装着枸杞水的保温杯也往桌上一放,可惜没那气势,倒是引得一个个吊起眼皮看我。
我首先看向杨迎婕,手心微微出汗:“三天前,你跟黄有禄夫妻俩各自给我,讲了故事,今天,我们大家一起来讲一个。”
“一个132个民工看到老板被鬼,从佛像上推下来,摔死的故事。”
“徐工头,你讲第一段,从被通知要去坐佛寺礼佛说起。”
徐工头上半身朝我这一伸,就开始讲了。
听得出他讲了太多次,熟练得像在天桥下说书。
“我大前前天(案发前一天)早上接到刘秘的电话,说老板身体不好,让我叫上所有工人,上大佛寺给老板求福气。”
“大清早8点要到场,没工钱,想在寺庙吃东西得自费,但是迟到早退,扣钱,不光扣迟到早退的人,还扣我的。”
“这不耍流氓吗?中午11点半散场,就是要我们倒贴车钱、饭钱去给他上香。”
“我亲爹妈要没了,也就这待遇。”徐工头骂骂咧咧。
我手掌反转,拿食指关节敲桌:“说正题。”
“欸,行!”徐工头头点到脖子上,看得出是个经常听指令的。
“那天大早上8点,连我在内,132个民工,一个缺席没有。黄老板自己缺席,快9点才到。”
“我们在门口,蹲得腰酸背痛满头汗,这李和尚,缺德冒泡了,不让我们进去坐,水也不给喝。”
知客僧李大锄连忙站起,两只手掌挥舞在我跟徐工头中间,着急道:
“你们一百来号人进寺里,香客还能进来?寺庙不私自提供饮食,要来个腹泻、中暑、食物中毒算谁的?”
县局审讯专家拿保温杯底磕了下桌子:“禁止插话。”
李大锄坐回座椅,脸色讪讪然。
徐工头继续讲。
“快9点时,黄老板到了,开着他那辆猪肝色的大劳,载着刘秘,打我们面前,开庙里去。这和尚追着车屁股进去。”
“然后又过了大半个小时,没人领我们进去,工人要开始闹了。我给看门的递了两包烟,看门的放我进去找黄老板。”
“我进到后院。黄老板、刘秘、这和尚,在一间大堂里,里头四张桌子,堆了比人高的供品。”
“我走到门口的时候,刘秘在跟黄老板闹脾气,说一桌顶一个波儿亲,黄老板连个扑的都不给她买。”
刘蜜丽插口:“是brikin。”
说完脸色白了下,眼珠子歪到眼眶边边,飞快撇了眼杨迎婕。
杨迎婕瞥都没瞥她一眼,翘二郎腿坐着,浑身洋溢着死了老公的愉悦。
刘蜜丽这一插口,徐工头停了声音,贼眉鼠眼盯着杨迎婕跟刘蜜丽,很像是等着看八卦。
李大锄则低着脸,抬高眼皮,瞥着徐工头,目光暗测测。
我敲敲徐工头跟前桌面:“继续。”
“黄老板拍刘蜜丽屁股,说:“我要没命了,你的美容院、香奈儿一样都没了。””
刘蜜丽挥手道:“哎呀,用不着说这么细。”
刘蜜丽声音嗲,房间里的几个男的,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。
我瞪她一眼,偷摸观察杨迎婕,杨迎婕眼尾舒张,眉尾轻扬,看着比初次见面年轻了好几岁。
果然,富豪老公惨死,是中年女人最有效的抗衰品。
“大哥,给口水喝呗。”徐工头看我。
我往后看了下,后头没人。
徐工头,40过半的中年汉子,管我这二十刚半的小青年叫大哥?
行吧。
我起身帮他倒了杯水,催促道:“别疙疙瘩瘩,一口气讲完!”
徐工头一口气干完整杯水,斜着脸看了下李大锄,李大锄盯着他,两只手扣指甲,心神不宁的样子。
徐工头收回眼神,笑呵呵道:“行嘞。”
“我是有眼力见的,我就站住了。等黄老板跟刘蜜聊完,我跨过门槛,喊老板。”
“我问黄老板,能不能让寺庙把工人放进来。”
“黄老板脸色一下黑成锅底,说:“我以为你们已经跪上,给老板祈福很为难你们?””
“我赶紧解释,包括我在内,132个人,8点,整整齐齐都到了,是李和尚不让我们进来。”
“黄老板就跟姓李的计较去了,让我去带工人进庙。我走出大堂时听到黄老板大骂李和尚。”
“胡说八道,黄老板只是讲道理,大了点声!”李大锄抻着脖子反驳。
“嗤。”刘蜜丽噗嗤笑了一声。
徐工头没搭理李大锄,一气呵成,把到案发为止的经历说完。
“然后我带人,去了坐佛塔下面跪着,跪在佛像两只脚前面,有个五六米远。”
“黄老板带着李和尚、刘秘,上塔顶,就是佛像脑袋前,进香。”
“有些人看到黄老板跪下进香前,推了李和尚,我听到黄老板吼他滚。”
“过了会,黄老板啊啊惨叫,我们抬头,看到黄老板冲到栏杆边上,后头跟着个红衣服红盖头的鬼,鬼离黄老板老远了。她飞了两下,黄老板摔了下来。”
“我就冲上去救人!”
“我们十几个胆大的,冲上去一看,脑瓜开瓢了都。”
徐工头喘了两把气,说道:“然后一大堆人围上来,没多久,警察来了,闹哄哄的,后头的我啥也不知道。”
8.
我环顾坐在对面的四人,问:“徐工头说的属实?”
杨迎婕淡然笑笑:“我没在场。”
刘蜜丽道:“大差不差。”
李大锄憋了半天:“他夸张事实!”
我:“那听听你口中的事实。”
“事发前,你跟黄有禄有过争执?”
李大锄“噌”一下站起来,铁制的椅子在地面拖出“刺啦”一声。
“没有!他大声讲道理,我都是点头认错,承诺改进。”
“我干服务业的,很有服务精神,不然寺里不会让我专门接待香客,黄老板是我们寺最大的香客。”
他晃动着八个戒疤的大光头,大吼服务业,把刚好端起保温杯喝水的县局审讯专家,噎得呛了口水。
专家手指握拳,挡在嘴巴前,忍下呛水导致的咳嗽,问:“那你们俩怎么会打架?”
李大锄脸都紫了:“没打!他推我,我没还手。”
“所以你怒上心头,把他摔下栏杆!”我立马把话接上。
李大锄先瞪大眼睛,然后要冲过桌子抓我手臂:“警察大哥,话不能乱说。他说他要自己上香,我说寺里规定,登塔顶必须有僧人陪着,塔这么高,咱也怕有个一二三四五不是。”
“他拿鼻子看我,说:“一个破庙,还怕我偷你们东西?””
“我说不是,说我站一边不出声,他要点香烧纸什么,有人搭把手,他就问我,他那么大一人,没手没脚。”
“我就解释安全的问题,他蹭一下站起来,说我咒他,推了我三下肩膀,让我滚。”
黄有禄老婆——杨迎婕说出她走进审讯室以来第一句话:“他要跟佛祖许愿。亏心事太多,怕你听了去。”
李大锄点头如蒜,眼眶边缘细细发红,好像心头的憋屈和委屈,终于有人接受。
“是!然后我走去楼梯口蹲着,楼梯口跟黄老板上香的地方,隔着层墙板。”
“过一会,黄老板大叫,我站起身,不知道要不要过去,他要是没事,还得挨一顿骂,接着就听到底下大喊死人了,我伸出脑袋往下一看,赶紧跑下塔。”
“然后?”我问。
“没了,然后住持找我,问怎么回事,我没说完,警察来了,把我带公安局。”
我笑笑。
接着看向刘蜜丽:“你人呢,哪去了?”
刘蜜丽胸往前一挺,声音又娇又尖:“我有眼力见。陪老板把供品搬上去,给他把香点好,塞他手里,我就说我下去走走。”
“然后我就走了。”
我问:“走去哪?”
刘蜜丽:“坐佛塔前边有三进的佛堂,我找了个没太阳的角落坐着,刷购物软件,我手机里有浏览记录。”
刘蜜丽说着,心虚瞟杨迎婕一眼。
杨迎婕没搭理她。
我问:“警方抵达现场时,你怎么不在?”
刘蜜丽:“我坐着坐着,想起有工作,我忘了做。想着老板要弄很久,就先回公司办事。”
我翻开文件夹,拿出两份银行转账记录。
“你说的事情是,假传黄有禄指令,给自己转钱?”
刘蜜丽张口欲言。
我掀起转账记录,露出底下的印着监控画面的A4纸,敲着右上角的时间说道。
“你以为人死了,就死无对证?”
“时间对不上!你在事发后离开坐佛寺,直奔黄有禄公司,让财务转了两笔账。”
“还知道躲开寺庙大门监控,大马路上几十个监控,怎么不一起躲掉?”
刘蜜丽盯着A4纸,眼睛扩大,瞳孔一缩,啪叽摔下凳子,瘫坐在地上手足狂舞,声音尖刺:
“不是我!我没杀人!”
县局专家拍桌而起。
“不是你,你打钱给李大锄干什么!”
“你趁机打钱给自己,这能解释。打钱给李大锄?查了你俩祖宗八代,非亲非故!”
“李大锄推黄有禄下楼,你抓住黄有禄死亡的时间空挡,盗取公司资金,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。”
“你们两团伙作案,是不是?”
“哐当”一声剧响。
李有锄猛然站起,椅子翻倒在地,他两膝盖打弯,往后倒了倒,被椅子腿一绊,摔在地上。
现在桌对面,杨迎婕、徐工头坐着,刘蜜丽和李大锄原本相邻而坐,现在相邻倒在地上。
我跟县局专家,眼睛盯着地上两人,余光在观察杨迎婕和徐工头。
杨迎婕目光扫过地上两人,眼珠子动了动,神色松弛,浑然置身事外的模样。
徐工头一只手放在大腿上,五指因为紧张而半抓半握,另一只手攥成拳头,又松开又握紧,像是又放心又惊恐。
我跟县局专家对了下眼神。
刘蜜丽缓过神,仰头道:“我杀黄有禄干嘛,他是我长期饭票。我就是,就是看他死了,饭票没了,赶紧捞多一把。”
“你几岁?”专家打断刘蜜丽的话。
刘蜜丽愣了愣,闷闷道:“21。”
“身份证修改记录都有备案,你过完6月25了。黄有禄养情人,不养25岁以上。”
“你那些小姐妹说,黄有禄过完年,对你越来越吝啬,变相赶人,你在跟黄有禄讨分手费,他不肯给。”专家冷笑。
刘蜜丽漆黑靓丽的大杏仁眼,落下两行泪水,晶莹剔透,在白得跟羊脂玉一样的脸颊上,拖出两道水痕。
楚楚动人。
大家噤了声注目她。
刘蜜丽哭喊:“他是个王八蛋,我十九岁,正儿八经去他公司当文员,他把我骗去陪客户喝酒,醒来跟他赤条条在床上。”
“头两年还说离婚娶我,再过两年变相叫我滚。我名声臭了,流过两次产,身体不行了,他一毛分手费不给,就要我腾地方!”
众人默然。
唯独李大锄慌乱起来。
“我没跟你合谋杀黄老板!我什么都不知道!”
刘蜜丽没回应李大锄,自顾自从印着山茶花的提包里,掏出一包让满室飘香的纸巾,擦掉眼泪,恢复了情绪,娇娇嗲嗲。
“我没杀人,犯不着嘛,想黄有禄死的人多了。”
刘蜜丽的目光,划过另外三人身上,眼神光似笑非笑。施施然收起纸巾,掏出个金光闪闪的盒子补妆。
“我年轻又漂亮,下家不难找,生不了孩子,可以代孕,好日子长着呢。”
我笑笑,继续问话。
“行。到时满月酒请我,知法犯法,当场处置。”
“转给李大锄的钱,你怎么解释。”
刘蜜丽从地上爬起来,拍拍裙子,坐回椅子:“那是黄有禄死那天的香火钱,本来就该给人家。”
我:“哦,你还日行一善?”
李大锄急忙挥着手大叫:“有提成,她有提成。寺里给我提成,我再给一半她。”
刘蜜丽没反驳。
我照旧看着刘蜜丽:“所以黄有禄去坐佛寺,是你的主意?”
刘蜜丽翘起二郎腿,娇滴金丝雀秒变太妹。
“没伺候过人吧?他要没那心思,我能逼着他咋地?”
我不急不慢:“黄有禄见鬼的事,你参与多少?”
刘蜜丽的二郎腿放下,并腿坐着:“我要是有那个脑子,早就捞够钱走人了。”
“所以黄有禄见鬼是人为的,你心知肚明!你参与了哪部分?”
县局专家放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端起的保温杯,桌面“哐”一声闷响。
刘蜜丽肩膀抖了一下:“我什么也不知道!我就是,他问我看不看得到,我说我看不到!”
“那就是你看得到,并且看出是人为,但是欺骗黄有禄,说你看不到。”县局专家猛拍了下桌子。
刘蜜丽怀里的包,“啪嗒”掉到地上。
案件至此,总算有确切眉目。
9.
刘蜜丽被带走补充笔录。
县局专家恍若四川变脸,须臾间似菩提善目。
“都累了,歇歇吧。”
说完起身转身,往外走,嘱咐守在门口的警员给受审人倒点热水。
我起身跟上,眼角余光扫过剩下三人。
李大锄大喘气,瘫到椅子背上,抹掉额头的汗。
徐工头两手抓在大腿上,暗暗松了口气。
杨迎婕看似丝毫没有紧张过,肩膀也微微往下松了松。
县局专家半只脚悬在门槛上,忽而回头。
“对了,坐佛寺怎么就前后门跟坐佛塔前头有监控,其他地方不安监控?”
李大锄道:“现在都转账,寺里没贵重东西,香客也不喜欢。”
县局专家道:“哦,那不好办。”
“一没监控,二没目击证人,你们的不在场声明不作数,没有一个人,能去掉嫌疑。”
“都好好想想,你们四人里,到底哪一位是凶手。”
县局专家走了出去。
我们走到隔壁监控室。
县局刑警大队的人,坐了几堆,有的在来回研究各路监控,有的在白板上分析人物关系图。
专家坐到刘蜜丽笔录房间的监控前,专心致志看了一会,问我:“你怎么看?”
监控里,审讯员问刘蜜丽:“闹鬼的过程描述下,能想到的都说出来。”
刘蜜丽笑:“有什么啊,搞个难闻得要死的香薰啥的,把我跟黄有禄熏醒,熏得我们脑子发懵,然后来个人,穿身红衣服、披个红盖头,再搞个录音带坏了的收音机,一会大一会小地放声音,就这样,把黄有禄吓得屁滚尿流。”
审讯员眼皮一挑:“知道这么清楚?”
刘蜜丽急眼:“我又不做贼心虚,有什么看不清楚。你这样我可不敢继续讲,回头别拿我顶罪。”
审讯员笑,笑容温和:“你是说闹鬼的把戏拙劣,黄有禄一个叱咤商场的大老板,就因为把心虚,吓得没了命?”
刘蜜丽扭了下肩膀:“也不全是。他没看出闹鬼的诀窍。”
刘蜜丽顿了顿,上半身朝审讯员方向倾,瞪着眼神神秘秘说道:“那是面镜子。”
“镜子放门口,扮鬼的人在走廊或者更远的地方,走到镜子范围内,鬼就出现,那人走远,鬼就像慢慢透明不见了一样。那人动作要是快点,鬼影忽闪忽闪。”
“然后录音机的声音配合着一会大一会小,黄有禄吓得尿被子里。”
李蜜丽拍桌笑,笑了两下,看审讯员没笑,收起嘴巴,低下脑袋。
然后想起还没给自己摆脱嫌疑,抬头解释:“人在镜子里会变形。你抖音刷多点,看那些对着镜子试衣服的主播,看多了,以后一眼能看出来。”
审讯员:“收音机呢?录音带坏了,知道这么精细。”
李蜜丽身子往后仰,跟审讯员拉出距离,“哈”笑了一声:“你小时候没穷过吧?”
我把目光,从监控挪向房间里一张桌子上,回应县局专家的问话道:
“是团伙作案。刘蜜丽不具备主谋条件。”
“坟场弄出血楼梯,跟卧室装神扮鬼,需要人手。刘蜜丽人际关系简单,只认识四拨人:黄有禄、一群同行小姐妹、一堆商场导购,亲人只有两个——养大她的爷爷奶奶,远在乡下。”
“她不具备组织、调动团伙作案的能力。”
房间的证物桌上,陈列三个证物袋,其中一个装了大小不一三块黑红色土壤。
案发后,县局将坟场掘地三尺,挖出大量被打碎、掩埋在土层下的黑红色土壤,经检验,黑红色为凝固的猪血。
加上刘蜜丽的笔录,可判断黄有禄撞鬼的事,属实,不是臆想。
专家说道:“分析分析,她在案子里扮演什么角色?”
我想说:躲一边看戏的。
生怕自己为美色所迷,慎重想了想,道:“从犯,或见死不救。”
专家扫我一眼,眼神里写着两字:废话。挥手让技术员调出另外三人所在房间的监控画面。
监控里,李大锄抖了会腿,起身在房间里来回绕,绕两圈,坐回椅子上:“刘蜜丽她自己干的,我可没跟她一起干。”
杨迎婕说:“警察没说是她。”
专家皱了下眉,我看专家皱眉,放下迟疑,眯起眼睛,端详杨迎婕。
她回护刘蜜丽?大婆维护小情?
徐工头脱口而出,语气略冲:“不是她能是谁?”
说完大概想起,杨迎婕以后是顶头金主,连忙好声好气道:“我是想说,您都不在场,不可能害了老板,我也不能。”
“光今年,我撞见刘秘跟老板吵架有十次八次,老板去局子,十次里六七次已经不带她!她最恨老板!”
李大锄眼珠子闪了闪,或许是想到,刘蜜丽不是凶手的话,他的嫌疑也降低,反驳道:
“开头跟警察暗示是我。”
“他们没搭理你,现在想推刘蜜丽身上了?”
徐工头懵了下,脖子涨得粗红:“我有没有说谎,我是不是有什么说什么?你敢说我有一句假话,天打五雷轰!”
“我推什么?我在塔下面,这个房间里,就我一个铁板钉钉,不可能害老板!”
徐工头吼完,眼神一顿,忽然脸色有点发苦,偷瞧旁边的杨迎婕一眼,埋头不说话。
李大锄讪讪然,也闭上嘴。
审讯室里头安安静静,剩下杨迎婕从容喝水的声音。
我跟专家后头,不知道什么时候,围了一圈人。
专家说道:“分析这3个。”
我紧张得手心出汗。
“李大锄跟刘蜜丽相似,社会地位较低,人际关系网络简单。”
“除了家人、邻居,光认识坐佛寺里的假和尚。”人群里有警员补充。
我连忙点头,说:“没钱没人,没能力装神弄鬼吓黄有禄。”
“至于黄有禄坠塔,李大锄动机不足,除非冲动犯案。以他的社会评价、职业属性和审讯里习惯受气的样子,可能较低。”
人群里,县局刑警大队的副队长接话道:“四人里面,杨迎婕和徐志昌,有社会资源和能量,组织闹鬼案。”
我:“杨迎婕是本案动机最充足的人,也是最大受益人。”
“徐志昌是黄有禄心腹,九年前是个小工,帮黄有禄坐过一年半的牢,出来成了工头。传言说他老婆跟黄有禄有染,据查证,实际是黄有禄的远方表妹。”
“他可以说,全无犯罪动机。”县刑副队下结论。
我迟疑了下,点头,但心里疙疙瘩瘩,总觉得有遗漏的地方。
县局专家伸手拿起桌上另一个证物袋,掂量了下里头的拇指宽的尼龙断绳,证物袋隔壁,有一尊表面似蛛网开裂的残缺佛像。
专家说道:“该开枪了。”
10.
我跟专家回到审讯室。
三人抬头看我们。
李大锄腋下到裤头,汗渍流成卤水铺卤水用的超大铁勺;徐工头膝盖上两个巴掌水渍。唯独杨迎婕,云淡风轻,两眼看来,很期盼我们继续的模样。
“三天之前,你们夫妻俩,分别给我们这位年轻警察,讲了鬼故事。”
“今天,轮到他,给你们讲鬼故事。”
李大锄声音发抖,又慌又喜:“真,真有鬼啊?”
徐工头眉头收紧,目光忽明忽暗。
杨迎婕噗嗤笑了,神态颇为嘲弄。
我于是开始讲述。
“你们知道坐佛寺的坐佛塔,怎么来的吗?”
“虔诚向佛的鬼,一夜之间造出来的。”
徐工头放松身体,皱了眉头,看神经病一样看我。
李大锄一脸认真纠正:“是神佛降灵,一夜落成。神佛,不是鬼啊!”
杨迎婕“呵”,讥笑:“胡扯!官方工程,黄有禄出的主意,我爸拍板立项。”
“先造好骨架,用布蒙起来,然后逼工人赶工,夜里建好。反正在远郊,知情的人少。之后找媒体一通宣传,就成了神佛降灵的神塔,成了本市热门旅游景点。”
“我爸靠这份成绩,当了政协委员,黄有禄也得到他信任,成了他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接班人。”
“没想到隔了太久,黄有禄自个都信了坐佛塔有神佛。”
杨迎婕顿了一顿,话风一转,讽刺看向徐志昌:“赶工时出了人命。徐工头,你顶罪坐了牢。”
徐工头脸色难看,道:“我工作失误,接受法律处罚,应该的。”
杨迎婕笑笑:“应该的。一出狱,小徐变徐工头,鸡犬升天!”
徐工头脸色涨得跟猪肝一样。
我继续讲我的。
“杨迎婕,这是你的说法。”
“坐佛寺的和尚,不是这个说法。”
“黄有禄出事前半个月,鬼来了好几趟,在坐佛塔上敲敲打打,在事发前,造好一尊了佛像。”
李大锄伸长脑袋窃喜:“还有这事?”
我说道:“那只鬼,以为把佛像从塔顶丢下,摔个稀碎,摔不碎也会被当做是寺庙丢的,可以神不知鬼不觉。”
我挥手,在门外等待已久的同事,把复原的佛像搬了进来。
“这是在坐佛塔下面采集到的碎片,复原的佛像高90公分,重量超过180斤。”
“用一根透明绳,一头系在这佛像上,另一头,绑黄有禄脚上,然后把佛像推下栏杆,坐佛塔背面方向的栏杆,绳子陡然伸直,这份重力,足够把黄有禄掀起。”
“这个鬼,在子上磨了缺口。绳子把黄有禄掀起的同时,张力令缺口断裂,黄有禄摔下楼,造成鬼站在远处,黄有禄就坠楼而死的假象。
而佛像摔下坐佛塔背面,这个过程被坐佛塔挡住,动静被人群的喧闹掩盖。”
李大锄放轻了声音:“啊?”
终于反应过来,我看似在讲鬼故事,实则借坐佛寺的传说,引出凶手的犯案手法。
徐工头脸色发懵,瞳孔微微扩大,旋即低下脑袋,一言不发。
杨迎婕终于摘下了她的云淡风轻,看不出有无惶恐或者凝重,只是眼皮子往下略垂低,似乎感到无聊或疲惫。用四个字总结——油盐不进。
我拉开椅子坐下,继续讲说。
走进审讯室之后,我一直居高临下,俯瞰着三人。
“犯罪,其实很难。普通人绞尽脑汁,层层设计,屡次排练,以为天衣无缝,其实留下犯罪痕迹,比筛子上的孔还多。”
我掀开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夹,先前展示给刘蜜丽的监控画面下头,露出一大叠影像画面。
数张监控画面——
展示出案发当日,杨迎婕开车前往坐佛寺方向,中途换了车,用保姆身份证从租车行租的车。最后一个监控画面,车子停留在坐佛寺三里外的路口。
现场勘察的照片——
坐佛塔顶栏杆的扶手,有被绳子和重物摩擦过的掉漆痕迹,照片左上角字:痕迹符合佛像底座与TPU透明绳摩擦痕迹;
坐佛塔背面,从鹅卵石里头的挑出来一堆石像碎块;
以及,从碎块里挑出来的,TPU透明水晶绳的碎片,照片左上角字:磨损痕迹与佛像底座磨损痕迹吻合;材质摩擦人体导致的痕迹,与死者脚腕痕迹吻合。
我和专家,同时看向杨迎婕。
杨迎婕笑了笑,一个很奇怪的笑,又紧张又放松,又凄厉又得意,她说:“我想抽烟。”
我看向县局专家,我们跟杨迎婕的心理博弈,走到最关键的时刻。
这时候一句话说错,一个表情动作不对,都可能让对方心理状态转变,前功尽弃。
专家说:“抽吧。”
杨迎婕说:“我没带。”
她看着我说。
我看了眼专家,专家没有表情,我说:“我去买。”
我跑了三家店,跟在警校时搞体能赛那么跑,在一家“低调奢华”,说人话就是门面不起眼,一走进去钱包就发疼的小店,买到杨迎婕抽的女士薄荷烟。
杨迎婕深深吸一口,跟演电视剧一样,仰头朝天,长长呼出,烟气从她头顶往下落,散成稀薄白雾,笼罩住她的头脸。
杨迎婕只吸一口,把烟掐灭,放进烟灰缸。
我脑子里飘过一个想法,杨迎婕或许并不喜欢抽烟。
杨迎婕说:“是我杀的。”
县局专家镇定从容:“签字吧。”
门口县局的同事,拿着确认口供的文件走进来。
我跟专家看着她签了字,假作镇定走出审讯室。
我几乎冲进监控室,专家走在我后头,语气微微激动:“快,开搜查证!”
我们诓了杨迎婕。
现场找到很多犯罪痕迹,没错。但没有检测到生物学痕迹。
杨迎婕的车子虽然被拍到前往坐佛寺方向,但在距离坐佛寺三公里的路口,躲过监控,失去踪迹,我们甚至无法证明,杨迎婕在案发日,到过坐佛寺。
仅仅口供,不足定罪。
警方需要找到更有效的证据。
11.
“找到了。”
“两个宽幅落地镜,黄家和刘蜜丽住所的储藏室各一个,真人高的人偶,黄家储藏室一个。”
“录音机和录音带没有找到,估计已被销毁。一中队走访本县音像店,找到证人一名,县文化中心的音箱店老板记得案发前半个月,杨迎婕买过越剧录音带。
黄有禄躲鬼那几天住过的酒店,保洁已招供,杨迎婕以抓奸出轨丈夫为由,以行贿方式,夜晚进出黄有禄的套房。”
“以上证据,配合刘蜜丽供词,可确认杨迎婕扮鬼惊吓黄有禄属实。”
“红盖头、红衣服呢?车!她租过的车,她自己的车里,有没有!”
“没有。我们抵达坐佛寺跟捉捕杨迎婕之间有时间差,盖头、衣服都容易销毁,很可能已被销毁。”
县局刑警大队办公室。
专家、我、所有人,脸都是绿的。
我们,找到闹鬼案的证据,但没有找到杨迎婕实施了坠楼案的有效证据。
这实质是两个案子。闹鬼案,由于黄有禄已逝,无法证明其伤害性,顶多给点的行政处罚。
至于坠楼案,依据我国刑法,仅仅口供和间接证据,对于认定犯罪事实,会有争议。
直白点说,只要杨迎婕请个厉害律师,我们瞎忙一场。
杨迎婕绝对请得起有这份本事的律师。
“她有没交代同伙?”
“她答了两句话。问有没同伙,没有。问犯罪过程,跟你们推测的一样,多一句话不肯说。”
县局审讯专家坐在椅子上,两手搭膝盖上,有点失落:“以为能成,原来捏准我们证据不足。”
“高智商、极强的心理素质,不好对付!”
“通讯记录、人际关系、社会网络,都排查了?”专家旁边,县局刑警大队队长问道。
“都筛查过,没线索。”
我弱弱出声:“如果,她说的是真的,她是单独犯案?”
没日没夜忙活几天,结果几近白忙,大家都有些烦躁,县局刑队不耐烦道:“之前推测团伙作案,现在不是了?”
我连忙解释:“我们可能走入思维误区。坟场闹鬼,血梯子、大树、流血的无字坟,看似需要多名案犯打造。”
“但其实,能证实存在过的,只有血梯子。”
“而根据黄有禄口供,他每次撞鬼,都能闻到甜腥味。”
县局刑队声音温和下来:“你是说致幻剂?”
我说:“是的!刘蜜丽有提及,那股味道熏得脑子发懵,黄有禄在坟场先入为主,更容易中招。”
“血梯子只需要踩点、准备好猪血,而室内闹鬼,只需先把镜子准备好,杨迎婕可以独立犯案。”
县局刑警队长目光亮了一下,旋即转暗:“你说这个,跟坠楼案犯罪事实的认定,有什么联系?”
“闹鬼案有没有致幻剂都一样,证据确凿,且没个鸟用!”
我连忙道:“她如果单独犯案,要把一尊超过180斤的佛像迅速推下栏杆,不管是否使用辅助工具,都需要非常大的力气。”
“以她的体型,需要进行跳跃、撞击等动作,极有可能在身上留下擦伤、撞伤痕迹。”
我补充说明道:“根据对目击者的走访,案发非常迅速,同时,从凶手的角度出发,她必须非常快速地把佛像推下楼,慢了,黄有禄可能反应过来,坐佛塔下的人也会冲上来。”
办公室所有人眼睛亮了起来,原本阴郁的室内,陡然如春暖花开,轻盈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所有人步伐飞快行动起来,去提审杨迎婕的提审杨迎婕,打申请,联系医院给杨迎婕做体检的打申请去了。
我坐回县局专家身边,目光放在最开始的审讯室的监控上。
里头剩下李大锄和徐志昌两人,县局的同事在跟两人确认笔录结果,确认完,签名,再签个保证书,保证正式结案前不会离开本市,随时配合调查,两人就可以走了。
徐志昌徐工头站起身,我注意到,他臀部及以下,裤子深了一个色调,完全汗湿。
我往县局专家的方向靠了靠:“黄哥,我总觉得,漏了东西。”
专家说道:“另外半截绳子?”
我往下磕下巴,说:“是。”
绑着黄有禄坠楼的绳子,收集到半根,另外半根——绑住黄有禄脚踝的部分,不知所踪。
专家说道:“有多种可能,黄有禄下坠过程,绳子松了,掉到其他地方,被现场人群无意间带走;有另一种可能,杨迎婕的同伙,趁乱解下绳子带走。”
“等证据确凿,辩无可辩之后,杨迎婕或许会交代完整的犯罪过程。”
我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:“黄哥,我觉得这两人,先别放。”
黄哥诧异:“俩人?”
我:“徐志昌”
“这些都是你的主观感受!”听完我的分析,黄哥脱口而出。
他说完,转过身,面对面,认真教育我:“小李,破格让你参与案件,是因为辅助勘察过程中,发现你这小同志,心特别细,思维特别缜密,特别有逻辑。”
“咱办案可不能凭感觉办案。”
我挠头:“黄哥,是小林。”
黄哥尴尬地侧过脸假咳。
我:“黄哥,我想带两人,跟一跟徐志昌。”
12.
傍晚17点51分。
杨迎婕被带去体检、徐工头被释放的1小时又41分钟后。
我从抖动的裤腿掏出电话。
“小林,回来吧。杨迎婕用身体把佛像撞下栏杆,身上伤痕吻合,她已经交代了犯罪过程。”
我一只手掐住徐志昌的虎口,夺过半截带血的TPU透明绳,另一只手,因为激动,把手机几乎压进耳朵骨里,喘着气道:
“黄哥,另外半截绳子,拿到了。”
徐志昌被释放回家的第一件事,从浴室顶灯盖子里掏出绳子,点燃打火机。
案发后,他一直受警方监控,只来得及藏起,未来得及销毁。
后记
因证据充足,案子判决下得很快。
杨迎婕因谋杀未遂,但情节恶劣,被判处22年有期徒刑。
徐志昌因过失致人死亡罪和毁灭证据未遂,两罪并罚,被判处1年又9个月有期徒刑。
黄有禄摔下坐佛塔时,先摔在佛像膝盖上,脊椎着地,并未死亡。
徐志昌第一个冲上去救他,踩到系着黄有禄脚踝的绳子,导致黄有禄二次跌落,太阳穴撞上坐佛的脚趾尖,脑门碎裂。
判决后,徐志昌坚持要见我,反复质询,怎么看出他犯事的。
我想了想,蛮多的。
过度紧张;情绪不合常理,黄有禄可以说是他一辈子的靠山,靠山没了,他紧张远多于伤心或者失落;以及讲话时,刻意引导警方调查方向等。
但这些都是主观感受。
尤其在杨迎婕已经认罪的情况下,坚持追查,只能说,恰巧吧。恰巧一股劲上来了,不再跟一跟他,我心里过不去。
徐志昌听罢,埋头大哭:“我是最不可能杀他的啊!他活着我多风光!我冤啊!”
杨迎婕在监狱里也打申请,要见我。
局里批了。
我给她带了包薄荷烟。
她没抽,说,以前心头闷才抽。
她说,我想说说话,你愿意就听听,不愿意听发呆就好。
她说她爸中年发迹,发迹之后,特别想要儿子,觉得有儿子才算传宗接代。
于是搞了栋楼,养女人,承诺生儿子就能领证结婚。
前仆后继,流水一样的年轻美女,打掉无数女胎,愣是没一个儿子,倒是把原配——杨迎婕亲妈,气得肝癌走了。
“我妈走后,他多少有点愧疚,主要还是老了,就消停了,把主意打到招婿上。”
“黄有禄是他千挑万选的女婿。”
“我总觉得,我有罪,如果我是男的,他不用唉声叹气,我妈不会气死。”
“所以他把黄有禄带过来的时候,我答应了,我想让他满意。”
“他喜欢黄有禄,觉得黄有禄能接手他的事业。”
“其实从他创业开始,我白天上学,晚上帮他跑腿、写文书,毕业后,从帮他管账,到管了一个分公司,我比较过,我可能没黄有禄会耍滑头,但公司的经营数据,没有比黄有禄差。”
杨迎婕的声音闷顿:“他好像看不到我。”
“结婚后不到半年,他让我别工作了,专心在家,给他生个大胖孙子。他跟黄有禄说好了,孙子随杨姓。”
“不知道我不行,还是黄有禄不行。我没怀过,黄有禄外面的女人,打下来的全是女胎。”杨迎婕说这句话的时候,笑了,似乎有点儿开心。
“七年前,我爸走了,走的时候不瞑目,盯着我跟黄有禄要孙子。”
“我爸走后,我突然不知道我该做什么,其实,我来这个世,是为什么。”
“我爸爸活着时,我总想让他满意,他最后也没有满意。”
“我跟黄有禄提离婚,他不离。我说我净身出户,他说不行,名声不好,说他答应我爸,让我好吃好喝一辈子,不让外面的女人给我气受,说道做到。”
“你说,黄有禄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男人?”
“有天早上,我在床上睁开眼睛,我觉得,我得把黄有禄杀了。”
我离开监狱时,给杨迎婕申请了心理辅导。
那之后,大概是两个月有多,三个月不到,杨迎婕在狱中自杀。
探监那天我问她:“其实你的计划漏洞很多,刘蜜丽、李大锄如果不是有私心,都能揭穿你,救下黄有禄。”
“还有徐志昌,如果没有巧合踩到绳子,黄有禄根本不会死。”
杨迎婕笑笑:“偏偏,每个人都有私心。”
“徐志昌的老婆,是黄有禄远方表妹没错,是他情妇,也没错。”
我蓦然间遍体发寒。
杨迎婕已经转换了话题,她拆开薄荷烟,举起一根端详着,说:“就算失败也无所谓,我就想当一天......”
“你看,一根烟就是一根烟,它就是烟,就是它自己,它不是其他东西,或者其他东西的东西。”
“我想当一根烟,怎么当上不要紧,只能当一小时、一天也不要紧。”
我:“你以后都是了。”
杨迎婕说:“等到出狱,60岁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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