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乎被我的气势震到了,季璟都愣了。
半晌,他拿起旁边的湿毛巾,为我擦净了脸上的墨水。
这时,我才注意到,不知何时,两行清泪已从我眼中流下。
多年积攒的情绪在少时的心上人面前迸发,怎么止也止不住。
季璟有些无措,讷讷道:
“抱歉。”
顿了顿,他又用干涩的嗓音补充:
“这些年,苦了你了。”
“我没有怪你,我只是害怕,怕你早就不爱我了,怕你的心里,早就是别人了。”
“我知道的,当年的那杯酒,不可能是毒酒,你如果想杀我,有一万种法子,更不必铤而走险,将我的尸体运出京城。”
“是我方才说重了话,是我嘴贱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从前在宫里,我活得小心翼翼。
现在说出来,倒觉得好受多了。
看着季璟顶着一张大花脸跟我道歉,心里隐隐有种报复的快感。
我抢过他手里的毛巾,狠狠地在他的脸上蹂躏,直到把墨水擦干净。
做完这一切,我把毛巾扔他怀里:
“哀家乏了,摄政王请回吧。”
我疲惫地转过身去,眼睛还有些酸涩。
季璟没走,反而跟在我身后,把我搂在怀里,低声道:
“不回。”
他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垂:
“留下我吧,没有名分也可以,我愿意把谢安,看成你和我的亲生儿子,这个皇位,他一定坐得稳。”
季璟什么都好,就是对我太心软。
我需要人,帮我稳住动荡的朝局,帮谢安坐稳皇位。
一个是我父亲,另一个,就是季璟。
我摸上季璟的脸,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。
他的皮相很好,只是左眼眉骨处,多了一道少时没有的疤痕。
我抚上那处疤,轻声问:
“疼吗?”
季璟整张脸埋在我的颈窝,低声答道:
“早就不疼了。”
我爱过季璟的。
十八岁的苏听晚是很爱季璟的。
可爱有什么用呢?
我一夜又一夜在谢行简身下承欢的时候,我多么盼望能有人来救救我。
我希望季璟来救我,或者是父亲来带我走,但我知道,他们都来不了。
谢行简身子差,便想了许多法子来折磨人,我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,谢行简便最爱我在他身下求饶。
我不想怀上他的孩子,所以在生下安儿以后,我就偷偷服下了绝子汤。
那天之后,我身下流了很多很多血,把浅色的床单染成殷红,我痛到昏迷。
我恨,恨过谢行简,恨他为什么夺我入宫。我也恨过季璟,恨过我爹,为什么他们不来救我。
爱和恨,都是没用的东西。
刚入宫的时候,我受一个妃子算计,被诬蔑投毒。
生过安儿后堪堪一个月,谢行简便罚我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夜。
那时我就知道,什么都是假的,只有权力是真的。
我一步步爬,一步步走上贵妃的位置,最后,我真的给那个妃子下了毒,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
我知道,在这宫里,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。
从前是,现在也是。
我现在是爱季璟的,可这中间,几分真心,几分假意,我也分不清。
在摸到他眉骨处的疤痕时,我的心脏泛着闷闷的疼。
原来这七年,我们过得都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