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招待所简陋的钢丝床上,两具身体纠缠。
房间内里只点了盏白炽灯,天花板斑驳掉漆的绿色吊扇吱呀转着,吹出的风仿佛都带着火热。
宁筠长发被汗水打湿成绺,粘在白玉一般光洁的背脊上。
声音断断续续,“我们再不回去……,爸妈就该回家了……”
她心中焦急,想起了来之前爸妈的叮嘱。
一月前,陆司忱被派到首都集训。
今天是他回阳城的日子,爸妈嘱咐她一定要将陆司忱平安接回家。
但让她没想到的是,她才刚把人接出火车站,他就拉着自己进了招待所。
“急什么!”
陆司忱声音沙哑低沉。
“忘了自己什么身份,你我之间,只有我才能喊停。”
她当然没忘。
她是陆家抱错的女儿,要不是作为厂长的父亲为了名声认她做了养女,她早就被赶出陆家。
而陆司忱,她从小到大最崇拜的哥哥,如今却成了她的债主……
她欠他的,所有不管他让自己做什么,她都要无条件服从。
宁筠无力地躺在床上。
她目光看向正慢条斯理系着衬衫扣子的男人,斯文清俊,与方才床上凶猛霸道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他很快换好了衣服,“不是急着回家吗,赶紧收拾好出来。”
他淡漠眸光落在宁筠身上,低沉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。
宁筠咬牙,强忍着身体的不适,捡起被随意丢在地上的棉布裙子,快速穿上。
她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好,紧跟着陆司忱走出了招待所。
因怕被别人看到,宁筠一直低着头,直到坐进了吉普车里,才稍稍松了口气。
陆司忱在车里抽烟,等她上了车,才不耐烦掐断,看也没看她一眼,直接启动汽车。
宁筠看着外头微暗的天色,担心养父母是否已经回去了,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,自是也没有心思说话。
车子很快驶入厂职工大院,此时正是晚饭时间,各个院子里都飘散出饭菜的香味。
宁筠先下了车,拿着陆司忱的行李往自家院子走。
刚到家门口,她就听到里头传来养父母欢喜的声音。
“我就说我们家欣欣一定行的,以后就要去省城广播站工作了,爸爸妈妈为你骄傲!”
陆欣欣被省城广播站选上了吗?
宁筠握住把手的手一紧,心中泛起浓浓苦涩。
原本她也可以有这个机会的,她跟陆欣欣一样都是县广播站的播音员,她还是站里的骨干。
她一直憧憬着这个机会,要是被选上,就能去省城工作,就能逃离这里……
可爸妈并不想让她选上,不想让她抢了妹妹的机会。所以他们特意挑了选拔日这一天,让她去火车站接陆司忱回来。
宁筠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酸涩,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。
客厅里,三人正其乐融融坐在餐桌边。
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,最中央还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白脱奶油蛋糕。
一身红色布拉吉连衣裙的陆玉莲满脸笑容地吹着蛋糕上的蜡烛。
三人看到宁筠进来,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。
陆父皱起眉,语气责备,“司忱不是五点的火车吗,怎么这么晚才回来?”
宁筠笑容勉强,解释道:“回来的路上车子出了些问题,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。”
陆父还想说什么,陆司忱也走进了门,缓缓脱下身上的外套。
“爸,妈,我回来了。”
陆母连忙推了丈夫一把,从椅子上站起来,去接他手上的外套。
“司忱累了吧,赶紧洗洗手吃饭。”
宁筠松了口气,把行李放回陆司忱房里,这才回了客厅。
陆司忱此时已经被陆母拉着在身边坐下,一脸开心道,“司忱啊,欣欣被省城广播站选中了,下个月就要被调去省城了!”
陆欣欣一脸骄傲,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,娇嗔着炫耀,“哥,我是不是很厉害,你要送什么奖励给你这么优秀的妹妹?”
“不过等去了省城,我就不能经常见到你和爸妈了。”
说着她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正走到餐桌边的宁筠,拉长声音道,“我可真羡慕姐姐,还在县广播站,可以每天回家陪爸妈和大哥。”
宁筠指尖攥紧,脸色有些苍白,一时尴尬立在原地。
“傻丫头,都是大姑娘了,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,等以后哥去了省城,一定常常去看你。”
陆司忱宠溺地摸了摸陆欣欣的头发,温柔安抚,与对着宁筠时判若两人。
他说着话,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,一共三个盒子,分别给了陆欣欣和陆父陆母。
陆欣欣拿到礼物,迫不及待就拆开了,看到盒子里放着一块银白色的梅花牌手表,眼睛登时就亮了。
“呀!是手表!还是梅花牌的,哥你太好了!”她激动地把手表拿出来,直接就戴在了手腕上。
这会儿手表可是奢侈品,更别说还是这种外国货。
兴奋地看了好一会儿,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,似笑非笑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宁筠。
“哥怎么只给我和爸妈带了礼物,姐姐的呢?”
陆司忱神情冷漠,唇角扯出一抹疏淡的冷意,“她不配。”
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让宁筠瞬间如坠冰窖,手脚都仿佛失去了知觉。
餐桌上静了一瞬,很快又传来陆母嗤笑的声音,“是啊,一个外人罢了,确实不配。”
宁筠紧紧咬住下唇,才没让自己表现出失态,她眼眶发酸,心中自嘲:是啊,她在陆家就是个外人,在陆司忱心中不过一个玩物,又怎么配得到礼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