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向他翻了个白眼,用绣帕捏着鼻子踏进牢房。
灯火昏暗,我也未细看便迅速按下手印,盖了刻有我名字的章子。
正要转身离去,裴予突然提了音量叫了我小字:“阿满!”
他甚少这样唤我,我回过头去,幽幽瞳孔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。
“珍重,日后我再也不能护你了。”
说完,他的笑自眉眼点点化开,似千年雪山遇春水。
想起我与他初次相见。
他就是这样对着我笑,琼玉临风,立在杨柳树下,令人一眼中意。
我张了张口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如鲠在喉,挤不出半个音。
我是端淑长公主,当朝皇帝的嫡妹,什么时候还轮到你一个臣子来护了……就在此时,皇兄身边的首领太监徐公公来了。
他的手中端着一杯鸩毒。
柒月拉了拉我,我才回过神来,免了徐公公的行礼。
“牢里阴湿,殿下快些出去吧,没得伤了身子。”
徐公公一副谄相,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自然明白。
裴予要上路了,我不能再继续待在这儿了。
我微微颔首,不忍再看他半眼。
他勾结外贼,铁证如山,数十万大军化作白骨葬在边陲。
若不死,难平民怨。
背过身后,步子愈发沉重。
阴冷的空气钻入肺腑,似浸了凉水一般,说不上来的荒寂。
出了天牢,柒月扶着我的冰手上了马车。
我这才颤着指尖将那份和离书拿来细看。
“……伏愿殿下千秋万岁。”
“……从此音尘各悄然,春山如黛草如烟。”
各悄然?
你悄无声息死去,于是再也不用听见我的消息了是不是?
裴予,你好狠。
一口鲜血澎涌而出,洒在字迹初干的和离书上。
柒月慌忙撩开车帘,惊声叫道:“殿下!”
一丝腥甜溢满喉间。
我来不及擦拭嘴边温热的血液,捏着和离书狼狈下车。
可这次,和十年前一样,还是晚了一步。
徐公公从天牢走了出来,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。
我的眼前瞬时一黑,身子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。
凡尘烟消,俗世云散,梦境开始不断闪现。
那是我嫁给裴予的第一年。
烛火映红妆,满室生软香。
他的喜靴刚刚站定至我眼前,我便掀起盖头起身。
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向他胸前狠狠扎去。
他神色诧异中又带着几分落寞。
“裴予,是你自己说的,若能娶我,就是死也愿意!”
我闭上眼,匕首反向,对准自己。
他顾不得胸前流血不止的伤口,踉跄上前一把捏住刀刃。
我睁开眼,对上他那双微怒的目光。
“殿下,微臣死不足惜,可殿下若自戕于新婚之夜,微臣满门都是死罪!”
刀刃一点点嵌入他的肉中,白骨隐隐可见。
匕首最终沾着血空落在毛毯之上。
我跪地呜咽:“裴予,为何是你,为何偏偏是你害我阿舅!”
他忍着痛,将匕首仔细收入袖中。
然后缓缓靠在榻边,喘着粗气答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