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“那日，谢谢沈大人替我说话。
沈煜眼眶微微睁了下，“你知道我在？
我笑道“那日虽然昏迷，隐约还有些意识，若非沈大人出手相救，恐怕我就命丧黄泉了。
他垂下眸，“我听闻你父亲之事已有眉目，想必很快就能沉冤得雪。
“借大人吉言。
我抱起猫，转身想走，却被沈煜叫住。
“鸢儿，当年毁婚的事情，我知道另有隐情。你现在有孩子却没名分，应该和霍津坐下来好好谈谈，起码要做霍家的正妻吧！
我知道他是怕我在霍家受委屈，但我受的委屈够多了，也不在乎多一两天少一两天的事，反正我总会离开的。
我摸了摸小猫的头，叹了口气，“不必了，等程家之事真相大白，他会知道的。
“我明白了，如果你日后有需要，尽管告诉我。他道。
我点头，悄悄跟他说了句话。
８.
怀胎十月，程家沉冤得雪那日惊动了城中权贵。
霍津接过圣旨，正准备御马回府复程鸢的身份。
“沈煜，你又拦我作何，难不成要假惺惺安慰我家父即将断头的事。
“我知道你素来与你父亲不合，恐怕你也伤心不到哪儿去。沈煜轻笑。
“我并非拦你，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虽然陛下不让说，但我作为案件主审有必要告诉你。
霍津不解地蹙眉，“有话快说。
沈煜娓娓道来
“程父军串通帝国贩卖军粮一事，原是你父亲的手笔。当年程家和霍家联姻，程父发觉你父亲行为鬼祟一事后，便执意要与霍家断了关系。
只是程父念在你对程鸢一往情深，又忠贞为国是治国良才，方默默隐下此事。但你父亲担心败露，早早将证据栽赃给了程父。
程父一念之间的善，便成了程氏满门屠杀的恶。
霍津有一刹那的错愕，微启的唇瓣颤了颤，连带声色发紧，“你的意思是，当年毁婚，是程家为了保我。
沈煜眸光暗下来，表情严肃道
“倘若当时程父揭发，你就是今日的程氏，一腔忠良却落得尸骨无存。
霍津愣在原地，良久没有出声，掀起眼皮时眼白攀上红丝，跨上骏马急驰而去，嘴里还嘟囔着 “阿鸢，你一定要等我。
９.
霍府，我已知晓待会会有圣旨复我身份，但没想到刑部的人来得更快。
霍降舟被押走时，狰狞地指着我，“程鸢！原来是你！
旁边的霍母，一味哭泣，也坐在地上大哭。
“你来霍家就是造孽啊，津儿怎么会把你藏起来了！等他回来，我必要让他罚你！
我看着她，冷冷讲道“您和伯父当年怎么对霍津的母亲，今日他便会怎么对您二位无情。
“还有，我已恢复程家嫡女身份，此刻不是霍府的婢女，轮不到他来罚我，更轮不到您对我说教！
霍母恶狠狠地盯着我，却被噎得哑口无言。
看着霍府被押走，我收拾好行囊，却被霍母拽住。
“你要去哪，你还怀着霍家的孩子！
我厌恶地撇开她的手，解释道“这是霍津的孩子，更是我的孩子，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。坐上沈煜提前为我准备好的马车，帘外掠过的残影景象也从奢华端庄慢慢变得朴素起来，喧嚣声随之消逝，噤若寒蝉。
魁伟的皇城仍气势磅礴，在得天独厚的位置散发着威严，但这里却是我日日噩梦的枷锁，我程家满门抄斩的祸源。
至于霍津要给我下的皇帝圣旨，既已沉冤得雪，有没有那一纸明黄也不重要了。
我脑海中渐渐想起了不善言辞的父亲第一次落泪，却没敢看我最后一眼，只是背着身子说
“程鸢，你是将门嫡女，程家满门荣耀全都托付在你身上了，你要活到程家清白的那天！
父亲，我做到了，你们看到了吗？
１０.
我在程家郊外的老宅落脚不久，肚子便有了动静。
又是一个雷鸣天，我想起来平日会哄我不要害怕的父亲、母亲还有两位哥哥。
恍惚间，也念起那个对我温柔至极的意气风发少年。
听沈煜说，他在找我。
我叫沈煜不要透露我的住所，有些人有些事，可以忘记但无法原谅。
“程姑娘，再用点力气！
距离我躺在这张床上开始用劲，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。
“程鸢！
我顺着声音无力地看过去，却是霍津。
他消瘦许多，下颌长了许多胡茬，没有之前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了。
“莫不是出幻觉了。
我撇过头，却被冰凉掌心传来的温热吓了一跳。
“沈煜告诉我你在这里．．．对不起，对不起阿鸢。郎中说你之前喝了太多次避孕的汤药，恐怕是难产症结所在，我已命郎中去煎合适的汤药了。
我笑了笑，像是自嘲也像是解脱，看着他时，眼角落下了泪。
“我恨你。
“你恨我吧，只要你好好的，怎么恨我都行。
我听见这句话，又觉得无趣，眼前一阵发黑，扭过头说“你走罢，我懒得恨你。
他恳求道“阿鸢，求你别赶我，哪怕只当我是你养的一条狗也好，让我陪着你，好吗？
不知为何，他的声音愈发小了，我也没劲再回应什么。
“不好，程姑娘大出血了！
“郎中呢！
“阿鸢！
霍津脸色早没了往日的凛寒，那双尾部上挑的杏眼比大多偏窄，如今却不见蟒蛇般的狠厉了。
倒像是，曾经那个温柔的少年。
我感觉浑身发凉，没有力气，甚至抬手摸一摸那双眼睛是否真实存在都做不到了。
“阿津。我叫道。
霍津跪在床榻旁，哽咽着应“是我，我在。
“打雷了，我怕．．．
意识昏沉，我看到穿着禅衣的大哥和身披铠甲的二哥来接我。
后面，父亲母亲也在等我。
１１.
不久后，程家人的尸骨从乱葬岗好不容易才统统找齐，一并运到了程家祠堂。
满门忠良见了天日，立上了各自的碑铭，全城哀悼。
祠堂前，有一个健硕的身影，穿着一席麻布白衣跪下，叩⾸、复起、复跪，⻓久往之。
“伯父，伯母，我带阿鸢回家了。
但他身后无人，只有长久的黑夜。
许久，跑过来一个拿着窝头的小孩，扑在他身上道“父亲，母亲去哪里啦？
霍津起身，牵着孩子来到一座墓碑前。
他用袖口抹净上面的灰尘，蹲下说“你母亲在这里。
“父亲，母亲只是一块石头吗？孩子不知所措地问道。
他摇头，眸中露出哀伤，指腹抚摸过碑上刻的名字。
程氏嫡女，单字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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